天在水

一身孤注掷温柔

【雪裴】不染人间桃李花(三)

*傅红雪×法海/裴文德(这个小裴已经是法海大师了)
*有活在对话里的令主和沈大人(•͈˽•͈)是的他们每一世都在一起了




3、

小舟轻轻撞在古迹斑驳的青石砖上,溅起细小的水花,泊了岸。河流窄而远,一眼望不到尽头,沿岸皆有人家建了木屋傍水而居。

天边一片青灰却不显得昏暗,正飘着微凉又缠绵的细雨,落在脸上轻轻柔柔的。傅红雪头一回走水路,在水上晃悠久了,双脚沾地竟一时没站稳。裴文德及时扶住了他。

两人在蒙蒙细雨中穿过一条条小巷,那各色式样的油纸伞点缀了江南雨景。

傅红雪的目光先是打量着四周的青砖黛瓦,后来便放在前面裴文德的背影上。

裴文德身材修长,茹素已久,人便显得有几分清瘦。穿的还是那衣摆染了丹墨的白袍,衣裳看上去有些旧了,却干净得很。乌发随意地用布条绑着,颇有些仙风道骨的意味。先生若是剃度了,倒还很可惜。

渐渐走至城边,已看不见人烟。又过了林间羊肠小道,裴文德终于在一处小院前停住脚步,推开柴门。

院里栽了棵桃树,枝头满目芳菲,地上落了一层柔软的花瓣。小舍屋檐低矮,但十分别致。傅红雪缓缓走至树下,抬手揪了一片桃花瓣。

裴文德见他如此举动像个孩子,禁不住轻笑一声,“我们就住这儿了。红雪喜欢吗?”

傅红雪点头。他喜静,也喜欢江南的桃花,更喜欢和裴文德待在一处。

外面看着简陋,屋内竟像是别有洞天,宽阔敞亮,一应雅设俱全。傅红雪讶然:“别院先前的主人是谁?倒像是世外高人的隐居处。”

“说世外高人也不为过,”裴文德淡淡一笑,“是赵公子和沈大人,封妖捉鬼的一对神仙眷侣。他们如今携手同游,走访名山大川去了。”

书格里大都是些经文符咒,也有几本诗集,和一些人物志、风物录。花梨木小几上端放着一具焦尾古琴,琴旁零星散落几颗黑白棋子。与裴文德在四海客栈内的厢房有几分相似。

“赵公子的信是请我来超度后山桃花林中的游魂。”裴文德带他又走出小舍,“红雪,去看看后山的桃花吧。”

绕过小舍,就能看到桃花林了。傅红雪轻身掠起,黑红衣摆翻飞,卷着落花,迷了人眼。

桃林如海,江南气候暖,花开得正茂。

“怪不得游魂在此藏匿,真如人间仙境一般。”傅红雪抱着刀,倚在桃树边,目光遥遥望去似要穷尽这桃花林。

迟来一步的裴文德抛出一张符,掐诀念咒。符纸在半空中停住,泛着金光,却没有其他任何反应。他重新接住符纸,“这亡魂不肯入轮回,流连于此,已化为厉鬼。”

二人便在此桃花源住下了。

每日卯时,裴文德改为在桃林中打坐。画符纸、诵经,也都在桃花林内,只等那游魂现身。裴文德并不心急,虽然到江南此地是受令主所托前来超度亡魂,但他心中亦有打算,待此间事了,便回金禄寺去。傅红雪比之初见,身上戾气减了不少,他也不必再牵挂。

裴文德清晨会坐在树底下诵经,傅红雪便枕在他的膝上静静聆听。有时候单单望着裴文德,便觉得,这一生就在他波澜不惊的眼神中度过了。母亲的严词厉色,万马堂的伤痕累累和舞女翠浓的算计,都只做过往烟云。蒙受裴文德诸般温情,他自然是……不肯离开了。






“法海大师!”

吴大娘的嗓门十分洪亮,站在院外喊都惊醒了正在藤椅里小憩的傅红雪。

“大师,我送新鲜的菜来啦。”吴大娘热情地递上两个大竹篮。

裴文德颇有些无奈,“吴大娘,我与红雪哪里吃的了这么多。”

“唉——大师,以前赵公子可是天天嫌我送的菜少,您就收着吧。你不沾荤腥,素菜可使劲儿吃!”吴大娘干脆提进院内,嘴上不住絮叨着,“你看你跟傅公子都太瘦了,大娘我瞧着都心疼!说起来,一段时间不见赵公子和沈大人,还怪想他们的!”

“若有幸再见到令主,我一定请他去拜会大娘。”裴文德笑着说道。

这吴大娘早些年曾受过令主大恩,便常赠果蔬以报恩情。年复一年,从未间断。二人感情深厚,亲如母子。如今令主不在此地了,吴大娘也没停过,照料起裴文德和傅红雪的饮食来。

“哎哟!法海大师,还是算了吧。赵公子嘴贫,我可不愿见他。”吴大娘直摆手,笑声爽朗。

裴文德转身,正要唤傅红雪来跟吴大娘打声招呼,忽觉一股森森冷气袭来,宛如地府里亡魂身上的阴冷。他立即将一张黄符定在空中,并指抹出一圈金符文,口中低喝道:“现!”

刹那间,竟凭空出现一衣衫褴褛的女子,披头散发,眼珠子翻白,脸色铁青如僵尸,大张着血口。她喉中发出模模糊糊的嘶哑声音,朝吴大娘伸出白骨森然的双手。

裴文德迅速将吴大娘推开,女鬼的手便立刻换了个方向,狠狠掐住裴文德的脖子,将他整个人提了起来。

吴大娘跌倒在地,惊恐叫道:“大师!”

一个黑影闪过,本来在屋内的傅红雪转瞬之间已移至院中。他一手揽住裴文德,另一手执刀鞘劈向厉鬼的手腕,逼她松了手。

裴文德趁机将一张黄符贴在厉鬼面门上,掐诀念咒。不消片刻,那女鬼竟像烟雾一般渐渐消失了。

裴文德这才转向一边,低头剧烈地咳嗽起来。傅红雪把他揽入怀中轻轻拍着脊背,助他顺气。

吴大娘一骨碌爬起来,也凑到裴文德身边,担忧地问道:“大师,你没事吧?”

裴文德缓过气来,示意二人安心。他重新站起身,又取出四张黄符置于定住女鬼的那张符纸的两侧。随后盘腿原地坐下,双眼紧闭,不断转着佛珠,口中念咒。

吴大娘愣愣地看着,噫了一声,“是清心咒与安魂咒,那女娃娃已变成厉鬼了。”

傅红雪不由侧目,吴大娘居然懂这么多。

空中传来撕心裂肺的女声,裴文德并不理会,仍然不停念咒。约摸过了一炷香的时间,那喊叫声方才停止。

裴文德睁开了眼,怜悯地望向空中,“姑娘,万不可再为执念所控,丧失心智。”

傅红雪此时了然,那女鬼想必还在此地,已由厉鬼被裴文德渡化回生魂。他们看不见,唯有借助符纸的裴文德才看得见那女子的魂魄。

符纸逐渐燃烧起来,化为灰烬,飘落在地上。裴文德一声太息,站了起来,拂袖掸去身上的灰尘。

吴大娘回过神,连忙问道:“大师,那女娃娃怎么样了?”

“她依旧不愿入轮回,飘荡在桃花林。”

裴文德又说道,“吴大娘,她的衣裳破了,可否请你替她带身衣裙?我烧了给她。”

吴大娘连连点头,惋惜道:“想必死时还是个年轻的姑娘吧。唉,这是何苦。入了轮回,忘却前尘因果,不好吗?”






晚间吹来的风夹着些许凉意。

后来吴大娘送来好几身女子的衣裳,说不知道那女娃娃喜欢什么样的,就多烧几件吧。

裴文德静坐在桃花林中,屡次施法,那游魂都避而不见。他低头掐着自己的眉心,方觉得有些疲惫。

“先生累了?”傅红雪不知何时走到裴文德身后,将自己的斗篷披上他的肩头。

裴文德轻轻摇了摇头,问道:“今日可有被吓到?”

傅红雪在他身边坐定,风轻云淡地说道:“鬼又有何可怖之处?人心险恶起来,鬼尚不及万分之一。”

他定是经历了太多苦楚。

“无论魍魉作祟,还是人心深晦,”裴文德淡笑,握住他的手,“我希望红雪都能够身若玄铁,而心似琉璃。”

傅红雪凝视裴文德片刻,方才应道:“先生的话,我定谨记在心。”

桃树枝桠动了动,风向有变。裴文德扫视一眼四周,旋即起身抛出符纸。

游魂从树后走了出来,那是个清丽温婉的江南姑娘,已换上吴大娘送的衣裙。

她的眼神充满了怀念和哀愁,柔柔说道:“我夫君……也曾对我说过这样的话,身若玄铁,心似琉璃。他是世上最好的人,可为什么他先我一步走了呢……”

“姑娘,到往生之中去寻他吧。”裴文德轻声劝道。

女子深深地望着裴文德,“我之前化为厉鬼,多谢大师解救。但是……入了轮回,我就会忘记我的夫君了。”

她张开衣袖,开始在桃花树下翩翩起舞,笑声格外动听,“我与夫君便是在桃花树下相遇的。我宁愿守着回忆,永生永世在这里思念他。或许,还能遇到他的转世。”

“这位姑娘,”傅红雪语气淡漠,“我看不到你。你的夫君若是转世了,想必也看不到你,也不会记得你。你如今不过是孤魂野鬼,只会吓到他。何不入轮回,与他再相逢一场。”

女子一怔,停下了动作。她略有动容,颤声问道:“我真的……还能和夫君再次相逢吗?”

裴文德道:“有因必有果。姑娘请相信你与你夫君之间的缘。”

那女子轻轻笑了,“那是自然。我与夫君之间,有很多很多的因……”

她望了一眼桃花林,主动走到裴文德的符纸下,朝他盈盈一拜,朗声道:“大师,送我走吧。”

裴文德抛出十几张黄符,符纸围绕着女子不停地转,光芒在她身上镀了一层淡金。裴文德闭上眼,念起了往生咒。

“夫君,妾身定会再见到你的……”女子的身影与声音一并隐没在光中。

裴文德握着佛珠,顿了顿,又替她念了一遍安魂咒。符纸褪去金光,燃成了灰烬。

裴文德轻轻叹了口气,朝傅红雪平静笑道:“今日红雪助我良多,可算作第三件事。这是你与我之间的因果,该了结了。”

傅红雪抬眼,似有所觉,“先生这是何意?”

“我打算回金禄寺。红雪在我身边待了这么久,也该回到你的红尘中去了。”

“先生不是尚有一劫?”

“或许有,又或许师父所言的情劫并不存在。”

傅红雪低着头,默不作声,却微微红了眼睛。

那般失落的模样让裴文德心中忍不住生出几分怜惜来。不料傅红雪猝然握住他的手腕,把他拉入怀中。

“先生,”傅红雪的声音低低的,“你当真没有想过……我就是你的情劫?”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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