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在水

一身孤注掷温柔

【花裴】不辞冰雪为卿热(六)

*有《镇魂》客串,我们都是五千年后的说书人



6、

五月初五,斗指东南,维为立夏。

神京城暖得快,一连三日黑云翻墨之后,就已经下了第一批早葡萄。莲池水涨,碧叶接天,冒出了一片朱白纷杂的荷花苞。

裴牧缠绵病榻半月,解组一直侍奉在侧,衣不解带地悉心照料。这病,忧的是,不曾见好;喜的是,未曾加重。

花无谢自打青鱼妖那回戳穿了缉妖司的真面目,也就毫无顾忌地往缉妖司跑了,裴文德再怎么训诫他都不听。他常常带些瓜桃李枣或其他山珍海味,还有些新奇的小玩意儿,总之,缉妖司众人都盼着他来。

起初,这个众人里面不包括梅。后来也不知道花无谢是怎样一张舌灿莲花的巧嘴,硬是说了几回小话就跟梅打成一片了。以前对裴文德还存三分恋慕之心的梅,如今却拍着桌子说道:“谁要拆开裴大哥和花二少爷,我第一个不同意!”

素来温婉细致的阿仑瞧着裴文德和花无谢的诸般举动,时常羡慕道:“我要也能嫁这样一个夫郎该多好。”阿昆保准立马凑上来,拍着胸脯道:“阿仑,你跟了我,我绝对比那花少爷还要温柔体贴百倍!”裴文德就会给他一记眼刀。

初五这日,缉妖司还算清闲,也就整理整理卷宗,将之归纳成册。

阿昆耳朵尖,一听到马蹄声就笑道:“想是花少爷又骑着杏仁来了!”

果然不错,花无谢从门外探进脑袋来,眉眼弯弯地笑着,“钱五叔到神京城的竹里馆来说书了!只这一回,他明日就走。裴大哥,要不要一起去听啊?”

裴文德手里还摊着两卷竹简。他微微蹙眉,正要开口,已被他人抢了先。

“好啊!阿仑姐,我们也一起去听故事吧?”梅摇着阿仑的手臂央求着。

阿仑抿唇笑着,点了点头。阿昆一见,丢了手上的狼毫笔,高声附和道:“花少爷,也带我一个呗!”

“我说你们一个个都整理好了?”裴文德横着眉毛,冷声责问。

老白躺在藤椅上晃悠,劝道:“跟孩子们去玩儿吧老裴,这些卷宗又不急于一时。我就留在这儿守着,省得哪边突然又有什么动静。”

花无谢过来拉了拉裴文德的衣袖,那双眼睛干净明亮得很,叫人不忍拒绝,“裴大哥,走嘛,你自己也该歇一歇,别天天闷在缉妖司。”

裴文德终于在几人殷盼的注视下勉强点了点头,“都早点回来。”

老白嘴里叼着竹笔,心里寻思着:这老裴真是越来越能包容花无谢了。也罢,老裴这块冰啊,终于有人去暖了。




竹里馆是文人雅士谈诗论句、品茗听琴之地。来这儿的,要么是风雅之人,要么是附庸风雅之人。

钱五叔乃说书先生里的第一人。他口技极好,好到令人感到惊恐的地步。他说的故事都是遥远的上古旧事,每一篇都在市坊间流传甚广。

钱五叔正端坐在堂前,紫檀木桌上摆了一壶茶和一块惊堂木。他已是苍颜白发的花甲老人了,脸上满是岁月斑驳的丘壑,细长的眼睛几乎眯成了一条缝。

茶壶的盖儿被揭了,壶口上方水汽氤氲。钱五叔“啪”的一声拍响了惊堂木,顿时堂内一片肃静。他的声音带着点沙哑,低沉而有力。

“传说万丈幽冥,只有两个得天独厚的鬼王,算来竟然比人间三皇还要金贵一点,说来也巧,昆仑君从昆仑山巅下来,落到当年夸父的埋骨之地邓林,竟然就碰上了一位。那是个黑发黑眼的少年,坐在大石上……”

花无谢牵着裴文德,身后跟着阿仑他们,从人群后绕过,沿着木梯上了二楼。楼上竟满是薄如蝉翼的青纱绮罗,层层叠叠,拂面而来,恍若青烟缭绕,误入人间仙境一般。

阿仑和梅忍不住惊叹出声。花无谢回头一笑,撩开一片青纱,小声道:“这边来。”

几人坐定,恰巧是正对着钱五叔,大堂内看得一清二楚。花无谢特地挨着裴文德,不愿松开和他紧握着的手。

“……鬼王少年大惊,一抬手拉住他的肩膀,把昆仑君转了过来,却见他的身体几乎已经透明,脸色如雪般苍白。昆仑君忽然一抬手,宽大的袍袖卷起清风,一朵灿若星辰的火团被他收进了掌中:‘拿着。’少年双手捧过来……”

满座宾客听得俱是入了迷,不知不觉,已过了半个时辰。钱五叔一手拎着茶壶,当众对着嘴就这么喝了。喝罢,他洒脱一笑,“诸位,容我歇上片刻,先听会良音姑娘的琴。”

钱五叔下去了,上来个抱着七弦琴的美娇娘。粉襦蓝裙,面貌妍丽。指若削葱根,口如含朱丹。她身姿婀娜,步态风流,眼含秋水,一举一动摄人心魂。适才还沉浸在故事中的人,立刻被这女子夺了心神。

“美人呐。”阿昆摸着下巴赞叹道。

“什么啊,一看就是擅蛊惑人的狐妖。”梅不满地戳了戳阿昆,“你看看人家花少爷和裴大哥。”

“哎呀,他俩眼里那是只有彼此。”阿昆马上又补了一句,“我的眼中也只有阿仑。这什么良音哪有阿仑美。”

他们在那讲话的时候,裴文德正紧紧盯着那抚琴的良音姑娘,专注得很。花无谢心里不大舒服,摇晃着裴文德的手臂,“裴大哥,你看我嘛,看她做什么?”

裴文德似是安慰一般拍了拍花无谢的手背,而后转过来对后面人低声道:“此人不对劲。梅,你看一看。”

梅愣了一下,迅速闭了眼,布法阵。

阿昆讶异道:“别说准了,真是个狐妖吧。”

梅睁开眼,叹了口气,“想歇息片刻都不行。是蝎子妖,应是刚刚化形,道行尚浅。”

花无谢眨了眨眼睛,“她好像……在看我们这边。”

良音纤纤素手拨弄着琴弦,曲声行云流水般倾泻而出。她不时抬头向上望去,翦水秋瞳暗含情意。

阿昆笑道:“肯定是在看英俊潇洒、玉树临风的我咯。”

“她在寻找可以上钩的人。”裴文德提起长剑就要下楼,却被阿仑一把拉住。

阿仑指着大堂,“你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除妖?我看还是先把她引上来比较好。小妖,不会闹出什么大动静的。”

裴文德依旧没坐下,眉头紧锁,“那我去把她引上来。”

阿昆翻了个白眼,“你可算了吧,老裴!就你这样不解风情,肯定没引上来还暴露自己的身份。”

花无谢起了身,浅笑着把裴文德按回木凳上,“裴大哥,我去。”

“你别胡闹!离妖远一点!”裴文德拽住他的手腕,斥责道。

花无谢顺势低头一口亲在裴文德的手背上,笑意更深了,“裴大哥是在担心我吗?放心,我能带她上来的,因为她在看的是我。”




良音一曲终了,堂内叫好声一片。她笑得动人,抱着琴向众人行了礼,缓步离去。钱五叔回到桌前,照例对着壶嘴喝了口茶,再次拍响惊堂木。

“良音姑娘错了,最后一指应在商弦之上。”

银纹蓝袍,湘妃竹扇,正是她适才暗送秋波的那位楼上公子。良音尚未出声,已先露三分娇怯之态。一番欲说还休之后,才轻声道:“公子竟还是位顾曲周郎。”

花无谢面上笑意吟吟,心下却是一哆嗦,还是我家裴大哥好。

“原来良音姑娘时时误拂弦,就是欲得周郎顾啊。”

良音缓缓低下头,娇嗔道:“公子拿良音说笑了。”

花无谢望向她怀中的琴,“绿绮?当真是名琴配佳人。不知良音姑娘可愿随我去楼上,再为我单独抚上一曲?”

良音又是故作矜持,沉思半晌才羞涩答道:“好。”

花无谢在她背后长长舒了一口气,都说蛇蝎美人,当真不错。

阿昆他们显然也惊讶这小蝎子竟然一点防备心都没有。裴文德隐在重纱之间,待她上了楼,一掌劈在她颈后,将她敲晕,再拿缚妖索捆住。

裴文德把这良音扔到阿昆怀里,“既然称赞她是美人,就由你带着吧,回了缉妖司再做处置。”

阿昆把这个烫手山芋丢到一边去,眼睛瞄着阿仑,“老裴,可别乱说。我心里的美人啊,就阿仑一个。”

裴文德懒得理他,看向花无谢,“可有事?她没对你动手动脚吧?”

“没。”花无谢剥了颗葡萄递到裴文德嘴边,笑道:“裴大哥,你这么关心我,是不是说明我不是一厢情愿啊?”

裴文德拂开花无谢的手,“听书。”

“……至此,天圣重起,四圣聚齐,山圣消散,三皇无踪,承天启地的四大天柱阴差阳错地落到了被强升神格的少年鬼王身上,被他一肩担住——作为昆仑君对天道最后的嘲讽。”

惊堂木“啪”的一声,故事结束。

阿仑惋惜道:“昆仑君和鬼王想必是不能再重逢了。可惜了昆仑君这样一个光风霁月的人物,鬼王以后也就要独自担负着这份重任了。”

梅拉起阿仑,“不一定啊!走,我们去问问钱先生,这一定不是结局。”

两个姑娘携手下了楼,阿昆没仔细听书,不知何时在后面睡着了。花无谢也还在出神,沉浸在昆仑君和鬼王之中。

裴文德不经意间一瞥,竟看到被捆住的良音双腿化为了蝎尾,不顾一切地向花无谢袭来。他来不及多想,一把将花无谢扯入怀中,蝎尾狠狠刺入他的右肩。大意了,没注意到这蝎子醒了过来。

阿昆被惊醒,连忙抡起铁锤砸在良音的蝎尾上。裴文德拔出黑靴内侧的匕首,从掌中划过,沾了鲜血后插入良音颈中。

谁知良音并未死透,发出痛苦的呻吟,阿昆死死捂住她的嘴。花无谢从裴文德手中夺了匕首,《妖物志》上记载的……蝎子妖的内丹在……心下左侧!他毫不留情地刺了进去,缓缓转动。良音一双美目瞪得像铜铃那么大,至死都未阖上眼,怨愤地盯着花无谢。

阿昆啐了一口,“真不该因为是小妖就留她!”

花无谢心都揪起来了,急忙去察看裴文德的右肩伤势。伤口不大,一片黑血。

裴文德见花无谢快要落泪的模样,反过来安抚他,“无妨,小伤。你不必介怀。”

“是啊,”阿昆跟着说,“我们缉妖司的人,体质特殊,恢复得比旁人快。这点小伤口,花少爷不必太过担心。”

花无谢不吭声,心里自责得很。

阿仑和梅回来了,一上来就笑道:“钱先生说了,昆仑君和鬼王在五千年后重逢了。”

“五千年,那么久?”裴文德故意问道,想转移花无谢的注意力。

“是啊,钱先生说,五千年后他们就是另外两个人了。那两人的之间故事,就要留着给五千年后的说书人去说了。”

阿仑兀自感慨时,裴文德却一声不响地倒下了。他脸色苍白如纸,双眼紧闭,嘴唇变得紫黑。花无谢眼疾手快地将人接住,抱到怀中紧紧搂住,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啪嗒啪嗒砸了下来。

阿昆脸色一沉,“不好,这蝎子有毒。”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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